【题记】
吾本《红》痴,时常翻阅。欣佩雪翁之渊博,状千人千面栩栩如生;惊叹世情实浇薄,犹形形色色对号入座。乃拍案叫绝,浮想联翩。一日独酌,佐以《红楼》,不觉酩酊,伏案而寐。梦中穿越,神飞万里。因素恶豕尾,遂梦回大明。竟峨冠博带,荷江南巡按金印;正驻跸金陵,审荣宁两府积案。坐堂鞠狱,凛若秋霜,勾缉罪徒,慑其胆魂,即审即判,沉冤昭雪,民众额手,岂不快哉!正自我陶醉,忽霍然惊醒。但见皓月清朗,辉映在窗;不知今夕何夕,恍若隔世。所作判词,隐约未忘,急索笔以追记之,虽疏陋而勿顾也。
腐儒贾雨村乃《红楼梦》起承转合之人。至第120回“甄士隐详说太虚情,贾雨村归结红楼梦”,高鹗写道:“那贾雨村犯了婪索的案件,审明定罪,今遇大赦,褫夺为民。”然后与得道的甄士隐相逢,纵谈宝黛的前生后世。结果“雨村心中恍恍惚惚,就在这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了”。是否觉迷,不得而知,但属善终,未受报应。高鹗续貂,实乃狗尾,其是否符合雪翁原意,难以定论。然本官以为,贾雨村乃贪酷之官,已有定评,身负三案,三宗重罪,应予严惩,绝无姑息。
一曰“官司出入人罪”罪
《红楼梦》开篇第一回即引出贾雨村,第二回中,雪翁即刻划贾雨村“中了进士,选入外班,今已升了本县太爷。虽才广优长,未免贪酷”,结果被上司参了一本,“龙颜大怒,即批革职”。此乃有前科,但仅简述“贪酷”,尚未披露具体罪行,且按下不表。
贾雨村功名心切,在林黛玉家作西席时,通过林父如海走当红贵妃之父贾政的门路,“谋了一个复职,不上二月,便选了金陵应天府”,当是府尹。金陵乃膏腴之地,落入贾雨村之手,百姓苦矣!果然,“一到任,就有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,乃两家争买一婢,各不相让,致殴伤人命”。原来是金陵一霸富二代薛蟠,倚财仗势,为争英莲为婢,指使众豪奴将对方冯渊活活打死。冯家告了一年的状,无人做主。贾雨村甫一到任,冯家即投状申告。贾雨村标榜自己系能吏,即欲“拿来拷问”,却有故旧葫芦僧充任门下,对其指点,知悉金陵贾、史、王、薛四大家族盘根错节之关系,而凶犯薛蟠正是贾政、王夫人外甥,而英莲竟是贾雨村恩人甄士隐之女。为包庇薛蟠,“雨村便循情枉法,让薛家付些‘烧埋银’,胡乱判了此案”,还“疾忙修书二封,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(注:王夫人之兄)”,称“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”。枉了法买了好,放纵开脱了指使杀人的薛蟠。贾雨村此举所犯,乃正宗“官司出入人罪”之罪也。
二曰“诬告充军”罪
门子葫芦僧为贾雨村立了一功,满以为论功行赏,升迁有望。殊不知已触犯了官场潜规则:知道得太多,点子出得太放肆,上官把柄在手,这就该倒霉了:“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事来,因此心中大不乐意。后来到底寻了他一个不是,远远地充发了才罢。”既然是“又恐”,则最恐的还有包庇薛蟠之罪,既然是“寻”了一个不是,说明是有意找茬,栽赃诬告,将门子葫芦僧判罪充军发配到远恶军州。充军发配之罪,仅次于杀头,贾雨村心狠手辣可见一斑。此乃“诬告充军”罪也。
三曰“诬告”罪
老财迷贾赦搜罗扇子。有一位外号叫石呆子的,祖上家传有二十把名贵旧扇子,视若性命,不肯拿出来表示人,更不肯出卖。贾赦之子贾琏通过种种手段,得以观赏了这些扇子,回家秉告老爸。贾赦就吩咐贾琏拿500两银子,“先兑银子,后拿扇子”,分明是强买豪夺。石呆子道“要扇子,先要我的命”,表示以死维护自己的权益。可恨贾雨村为巴结贾赦这么个公爵爷,就“讹他(石呆子)拖欠了官银,拿了他到衙门里去,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补贴,把这扇子抄了来,作了官价送了来,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”,雪翁没有明示,但依本官调查,石呆子视扇如命,身遭诬陷,扇子被夺,早已一气身亡。连贾琏都对他老爸不满,说“为这点子小事,弄的人家倾家败产,也不算什么能为”,结果,被贾赦狠打了一顿。这起诬告夺扇案,是贾琏被打之后,从其侍妾平儿之口叙述出来的,“平儿咬牙骂道:‘都是那什么贾雨村,半路途中,哪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!认了不到十年,生了多少事出来!’”贾雨村以贾姓,十年前与荣宁贾家认了同宗,攀了高枝,“生了多少事出来,”说明贾雨村还干了许多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糗事。学翁此节所写,贾雨村所犯乃诬告罪也。
本部堂审罢此三宗重罪,判曰:
查:贾犯雨村,性本贪酷,犯有前科,不思改悔,钻营趋势,窃据要津。竟徇私枉法,残害黎民。薛蟠恶少,殴死人命,罪在不赦,律应严惩,却出其大罪,令逍遥法外。依太祖手定之《大明律》官司出入人罪条,当以全罪论,失于出者,当减五等,合徒一年半。其诬告门子,竟至充军,冀灭其口,以售其奸,依诬告充军条,比流减半,准徒二年。贾犯身为官吏,诬告夺财,以邀宠固,尤为可恶,依诬告之条,加所诬罪三等,杖一百,流三千里,加役三年,并处徒四年半。彼乃枭獍之性,蛇蝎之心,恶性难改,遇赦不宥!贾赦已亡,虽罪不究;薛蟠已缉,另案下判。兹将案由,布告各省,以励官风,用儆效尤。此判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