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国组织部长学习贯彻党的十七届四中全会精神第5、6期培训班,14日分别在中央党校和国家行政学院开班。中组部部长李源潮强调指出,要知人善任,公道正派,按照科学规范的制度性程序配班子、用干部。要重视关心老实人、正派人、不巴结领导的人,防止任人唯亲、唯近(11月15日《扬子晚报》)。“巴结”和“巴结领导”,就像“不折腾”等原本不表示政治、党务含义的词汇一样,它过去从未在党建文本和高层领导讲话中出现过,受众对这一说法倒颇有点新鲜感。面对古老而又颇具争议的旧话重提,我不禁浮想联翩,现将狂想的零碎片断“朝花夕拾”,以飨知者。
词典上把“巴结”一词注解为“趋炎附势,极力奉承”,我总是感觉不够准确,不够明晰。“巴结”和讨好、迎逢、奉承、拍马、投其所好等词汇的语义基本相似,它的贬义可谓明确无误,用于表示不屑或镝贬倾向。但依吾一管之见,现实真正意义上的巴结应该是指卑微者向尊崇者献殷勤或谄媚,量自己所有资源结于其欢心,从而居中获益的自利行为。例如,战国时美男子宋玉,是大诗人屈原的学生,却全不像其老师。诗人死后,宋玉就和楚襄王身边的佞臣同流合污了,专事奉迎巴结,他也有一篇传世的拍马奇文《风赋》: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,宋玉、景差侍,有飒然而至。王乃披襟而当之曰:“快哉此风!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?”宋玉对曰:“此独大王之风耳,庶人安得而共之?”王曰:“夫风者,天地之气,溥畅而至,不择贵贱而加焉。今子独以为寡人之风,岂有说乎?”宋玉对曰:“臣闻于师,枳句来巢,空穴来风。其所托者然,则风气殊焉。”接着宋玉展开一番论述,楚襄玉听后,当真有大王之风和庶人之风的区别,飘飘乎如遗世独立。东汉时司马相如做得一手好赋,有“千金难买相如赋”之说。闻汉武帝好赋,即献上《上林赋》,于是司马长卿官封中郎将,衣锦荣归。
这几天,恰好偶读梁实秋先生《骂人的艺术》,深为梁公的见解所折服。近日面壁静思尘世所见见闻,觉得巴结人也该是一种中国特色学问——是谓巴结的世俗艺术。我没有具体研究过这种世俗艺术的发展简史,不知道它起于何时,盛于何代,谁人发明,何者发扬光大。但是我敢断定,这种行为必定早已有之,因为巴结的前提是自我估价并区分开了人的位阶与等级。该词指向的对象,只能是处在等级序列低端的一方。等级相对高级的一方对较弱一方的示好言行,以关心、关怀、表扬、鼓励、帮助、接济、抬举、平等待人等类似词语表示,一概不称之为“巴结”,这个贬义词,只能属于弱势方的“专利”。 但是,这里不得不重点提一下周幽王同志。他为了博得褒姒一笑,使尽巴结之能事,最后竟做出了“烽火戏诸侯”的荒唐事来。褒姒倒是真的笑了,可是,周幽王的万里江山却从此开始在褒姒的笑声中摇摇欲坠。需要说明的是,这只是一种特例-----以九五之尊去巴结“下属”,不过是一些无道昏君所为,说不上是“艺术”,不谈也罢。
巴结,尽管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让人鄙视的词藻,但却是一种行之有效的“杀手锏”。中国人最讲实际,有人说中国人是没有宗教信仰的,原因在于人和神在讨价还价。因此,“鄙视”是虚的,“有效”是实的,故古往今来,“巴结”之香火延绵不断,在如今的年代里,“巴结”之家族更是人丁兴旺。过去奴才巴结主子,现在下级巴结上级。如果扩展开去,绝对是一幅如清明上河图一样的长卷:小偷巴结警察,罪犯巴结法官,小贩巴结城管,病人巴结医生,女学生巴结老教授,拿纸的巴结盖章的,跑腿的巴结动嘴的,住陋室的巴结住别墅的,演戏的巴结举喇叭的,台上唱歌的巴结台下打分的,无钱的巴结有钱的,有钱的巴结有权的,宪法中的主人无人巴结,宪法中的公仆抢着巴结……
不巴结之人,古往今来也有之。宋代的包拯,“清节美行,著自贫贱,谠言正论,闻于朝廷”(欧阳修语)。明代的海瑞,清廉正直,刚正不阿,敢于批评强权,官做得不大,但留名青史。清朝的林则徐,其名便是效法福建巡抚徐嗣曾之意,不畏外国强权,是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。泱泱大国,悠悠历史,不巴结之人,如凤毛麟角,何故?天子的眼光自上而下,即使是慧眼,又无小人故意遮挡,岂能识得普天率土之上的一草一木?即使能看清,首先映入眼帘的也肯定是喜欢弄些动静的大树,绝不会是默默无闻的小草。即便是伯乐坐轿过市,看到的也只能是在街边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奉承马,岂能有机会看到所有“才美不外见”的千里马?
都知道“近君子,远小人”是为官之道。问题是真君子不会巴结,无人知晓,可能远得看不见,只能“祗辱于奴隶人之手”;而小人最擅长巴结,鞍前马后,体贴入微,时间一久,在相马者看来,身边这匹就是自己最好的千里马了。和珅对于乾隆就是如此,难道康熙为其慎重选择的良师没教过他“巴结”之词是何意?难道自称“十全老人”的乾隆的智商不如和珅?答案肯定是否定的。,“十全老人”再全也全不过和珅的马屁。“巴结”毕竟是好东西,如口渴时及时送到嘴边的甘霖,如风寒时及时披在身上的裘衣。例如有一篇《屁颂》的短文,可谓之巴结之绝品,先原文照录,以博诸君一粲——一秀才数尽,去见阎王。阎王偶放一屁,秀才即献《屁颂》一篇曰:“高竦金臀,弘宣宝气。依稀乎丝竹之音,仿佛乎麝兰之味。臣立下风,不胜馨香之至。”阎王大喜,增寿十年,即时放回阳间。十年限满,再见阎王,这秀才志气舒展,望森罗殿摇摆而上。阎王问是何人,小鬼说道:“是那做屁文章的秀才”。
从被巴结者的角度来看,要界定巴结和忠心很难,就说和珅,在乾隆眼中是忠心,在嘉庆眼中是巴结,同一个人可以有不同的界定,这是因为前者要用他,后者想搞他。由此可见,标准在被巴结者心中。于公,应爱人才;于私,更喜奴才。人才者不一定会巴结,但奴才们肯定擅长巴结。在中国的明代,甚至出现奴才当政,宦官专权,加剧了政治上的腐败,并加速了明朝的灭亡。擅长巴结的奴才,肯定无才又无德,由他们当道,绝对是国家之不幸,民族之悲哀。
大凡想巴结者,第一步都会解决一个距离问题,按照现在的流行语最好是“零距离”,近在边上才能巴结。就象和珅最早做过御前侍卫一样,到了御前之位,才能行巴结之实。又如贪官李真,从一所无名气的师范学校出来,不可能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。但凭着他的嗅觉,巴结到了一个有效的位置:副省长的秘书。先解决了一个距离问题,继而当上了河北省国家税务局局长。当他站上这个位置后,放眼望去,遍地是“巴结”,于是,口袋里,家里都是装不完的“巴结”。真是种瓜得瓜,种“巴结”得“巴结”。如果他还在学校讲台上,巴结学生,最多赚个家教的钱;巴结校长,最多赚个教导主任的位置。巴结尽管被人鄙视但很有效。在其他不巴结的人还在一步一步前行的时候,巴结已经变成一块魔毯,载着他飞上了云霄。目睹这一切后,原来像苦行僧一样练站桩打坐的人,决定放弃一切武学,就学一门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偏门邪功:巴结!
巴结之风盛行,国家基石动摇。于是提出“要重视不巴结领导的人”,思路极其对,但落实非常难。为什么?“不巴结领导的人”就像沙土,只有沙土才能看到,而沙土者位卑言轻。领导者就像花朵,最容易看到的总是擅长巴结的蜜蜂,一叶就可以障目,花朵到土壤之间,还有很多很多的叶片……要想看见都难,又何来重视?!
“巴结”早已沉淀成一种顽固的民族文化因子,不是谁强调一下就可以“毕其功于一役”的。此外,反观现实,如今对形成巴结风气起决定作用的,是只有领导才有决定下级官员荣辱沉浮的最终权力,而各个上级领导的荣辱沉浮,还是由更高级领导的一句话来决定,除此之外和全社会的人没任何关系。如此这般只有“我的眼里只有您”。不管谁如何苦口婆心地讲道德、讲正气、讲手段,只要制度不变革,巴结领导的“小人”决不会为空洞的说教所动,因为他们其实就是追逐被垄断资源的“聪明”逐利人。“天子呼来不上船”的洒脱,“富贵不淫威武不屈”的神圣,我们对其只能憧憬、欣赏,但在固有的制度下似乎缺乏实用性、可行性。也许只有科学规范的相关法律制度程序的制定与坚决落实,才能够有效防止任人只唯亲、唯近。不过,李源潮部长的言论对于校正现存的不正之风还是有积极意义的。谨希望这种校正能应验那句千古老话: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!
(作者系浙江光正大律师事务所律师)